时间像锉刀打磨它的意志,又像刻刀在削弱它的骨骼,但时间是公平的,时间让机会得以成长、让巧合得以出现、让错误得以发生。
就在它夜复一夜徒劳地动摇牢房的栅栏,宣泄着内心焦躁、不安、困苦,似也在一次次向自己证明什么的时候,在温馨的室灯下,红头发的女孩在欢欣笑语中慢慢长大。她是这里的女主人,她可以指着任何一个牢房欢笑着提出任何需求,她曾放开了一只鸟儿,只因觉得鸟儿失去了自由,然而她又见那只本应该重获自由翱翔于天际的鸟儿只得在地上跳脱,如同一只走地鸡那样,随后闯入猛兽的领地,被撕咬成碎屑。
她为此悲伤了整整一个月,认为自己的好心杀死了一只美好的生物,那只鸟儿本应该无忧无虑度过一生,但因为自己的善意和放纵化为乌有。她也因此怀疑书本里所说的,鸟儿天生自由、翱翔于苍穹,倘若自由是天生的,那么鸟儿又为何因为重获自由而悲鸣?
有关于自由的疑问好似一颗种子扎根在她心中,伴随时间的浇灌长成苍天大树,她是如此聪慧、美好,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离开家门,好似游魂穿梭在牢房之间,于是她自然也看见了一颗不屈的灵魂在每一个夜晚躁动、不安、困苦,看见它徒劳地拍打着栅栏,妄图从牢房里解脱出去。
这颗灵魂是何等不屈,女孩渐渐被它所吸引,躲在不被看见的角落观望它的表现。有一些瞬间,她觉得倘若当初自己放纵的鸟儿也有这样不屈的灵魂,那么未尝不能学会飞翔,在牢笼打开之际得到解脱,回归自然。但这颗不屈的灵魂落在了它身上,一只庞大的、危险的怪兽,又有所不同,因为它注定不像鸟儿那样无害,所以注定不容易得到解脱。
“狮子先生,您是想出来吗?”红发的女人问道,“您一生从未离开过这里,倘若出来,您又要往何处去,要做些什么?”女人的问题让它感到迷茫,无数次它渴望从牢房里出去,但它并不知道自己何去何从,且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,似乎这些都不应该是它要思考的问题,它只是想出去,它知道自己内心的渴望无比强盛,但这种渴望是抽象的,无法确切落实到具体的计划安排上来,是非理性的。
它回答不了她的问题,它感觉到了卑怯、懦弱,它蜷缩起了身体。它看着红发女人转身离去,明明有一个机会摆在它面前,似乎只要开口就能挣得自由,但偏偏它又不愿意这份自由来自于她,她的问题里有大恐怖,远高于死亡的大恐怖,以至于牢笼不应该由她解开,否则无非是从一个狭隘的牢笼里出去到另一个广阔的牢笼里,她的问题太深奥,以至于给不了它想要的自由。
它消沉了几天,感觉过往一切挣扎都毫无意义,心灰意冷,但很快,它又开始焦躁、不安、困苦,它又开始徒劳拍打着栅栏,尽管没有关于出去的答案,但它又似乎找不到其他的追求,非要说的话,它不想让自己以往的挣扎变得毫无意义,这比杀了它更难受。